■ 六小龄童

《金猴宗师：我的猴王父亲六龄童》六小龄童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本书是六小龄童撰写的一部回忆录，作者回忆和纪念了父亲六龄童追求戏曲艺术的一生，讲述家族成员与“美猴王”的渊源，以及“美猴王”享誉国内外的曲折和艰难历程。六龄童章宗义出生于浙江绍兴，儿时喜欢看社戏，之后在上海偷师学艺，六岁开始登台表演，舞台上遭遇受伤和“倒嗓”之后，立志转型开创绍剧猴戏，终至大成，被称“金猴宗师”。

父亲向杨洁导演推荐了我

1981年，日本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在中国中央电视台播出，剧中所有的人物、情节都是日本主创的设想，设置了只有在日本动漫剧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中国观众看了不满意，各方的批评越来越多，这部戏只播了两集就被叫停。

这件事启发了中央电视台：中国人的经典名著还是要由中国人来拍。时任副台长洪民生先生作为决策者与推动者之一，最终决定由资深导演杨洁来执导《西游记》。主创人员一致认为，孙悟空是《西游记》里最重要的角色。杨洁导演开始在北京找演员。她先后跟许多演猴戏的名家接触，都因艺术创作上的分歧而罢休。剧组主创人员本着“忠于原著，慎于翻新”的原则，认为电视剧《西游记》不是戏曲片，在实景中拍摄应该更生活化。就在杨洁导演多方寻找“孙悟空”无果时，突然想到了我的父亲“南猴王”六龄童，她曾在20世纪60年代作为戏曲导演给父亲的演出录过像。杨洁导演认为，如果父亲年轻20岁，他就是孙悟空一角最理想的人选。

杨洁导演立即给我父亲打电话问：“你家小六龄童还演戏吗？”这一问勾起了父亲的伤心往事，但他没露声色，而是对杨洁导演说：“请你到我这里来看看，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在我这里找到合适的演员出演孙悟空。”

杨洁导演兴奋得当晚就买好了到绍兴的火车票。1981年12月31日，我与父亲去绍兴火车站接杨洁导演。回到家里，杨洁导演迫不及待地问父亲：“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小六龄童啊？”

父亲脸色黯然地说：“小六龄童是我的二儿子，很不幸，他在1966年就已经去世了。这是我的小儿子章金莱，现在在浙江昆剧团，请你看看他行不行。”

杨洁导演相信“南猴王”是不会贸然推荐人选的，她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我即兴表演一下。我马上拿起一根棍子，表演了一些孙悟空的动作和喜怒哀乐的表情，她觉得还不错。

父亲又推荐了我的堂兄七小龄童章金元扮演猪八戒，杨洁导演看过后说：“我现在能定下六七成，最终要回去上报台领导，大家讨论决定。你们先做好准备，等着我的通知吧！”

在等通知的一个多月里，父亲对我进行了“临阵磨枪”式的训练，还带我去拜访了国画大师程十发、中国动画之父——《大闹天宫》的导演万籁鸣、中国连环画鼻祖赵宏本、《三毛流浪记》的作者张乐平等艺术界的老前辈，从他们那里汲取养分。

收到杨洁导演让我们“进京赶考”的电报后，1982年2月2日傍晚，我与父亲、堂兄乘飞机奔赴北京。第二天上午，招待所的会议厅变身为考场，上场之前，父亲悄悄地对非常紧张的我说：“别紧张，平时怎么练就怎么演，我给你敲锣打鼓。”

在父亲用嘴“敲”出的锣鼓点声中，我渐入佳境，顺利地表演了《三借芭蕉扇》中的一折。洪台长对卸了装的我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说完，他又转身与父亲谈起了拍《西游记》的宏伟计划。谈完话，洪台长等人转身要走，突然转过头来，说：“哦，我们决定借调你们两个来中央电视台拍戏，你们回去办手续吧！”

当晚，中央电视台及一些媒体就报道了《西游记》剧组选定我和七小龄童分别为孙悟空、猪八戒的扮演者的消息。后来，因种种原因，堂兄未能加入《西游记》剧组，很是遗憾。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有了“六小龄童”的艺名，因为二哥的艺名是“小六龄童”，所以到我取艺名时，父亲只好把这四个字颠倒了下顺序，叫我“六小龄童”。

初次亮相不怎么成功

1982年7月1日，央视版电视剧《西游记》的试集《除妖乌鸡国》在江苏扬州正式开机，同年10月1日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后，观众的反应并不理想。杨洁导演认为我演的孙悟空像个猎户，我则觉得自己演得像个大猩猩。

面对来自各方的批评，我感到异常疲惫和苦闷。关键时刻，四哥章金耀从家里寄来一封信：

金莱弟弟：

……双亲和我看了试集后，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但是，我们也听到了另一方面的反映，说你演得太呆板，缺少灵气。我觉得，有许多地方是很值得你思考与改进的！

首先，你没有把握好孙悟空是人、神、猴三种个性融为一体的特点。你在突出人情味方面的同时，忽视了孙悟空的神性与猴性。父亲演的猴戏之所以能被广大观众所接受，同时又被内行们所称道，这主要是他在表演中融会了悟空的猴的生物特性、神的法术威力和人的崇高品质，塑造出一个机智勇敢、疾恶如仇的齐天大圣形象来。你在来信中谈到了北京观众的一些意见。对于这些，双亲和我们都是想象得到的。但对我们这儿的人来说，更喜欢猴的灵活、嬉戏等特性。你应当以戏曲中的孙悟空为基础，适当地收拢一些就可以了。因为戏曲舞台中的孙悟空已经演过了几百年，在民众中间有深远影响，且为广大群众所喜闻乐见。

其次，就是你的演出生活化太重，戏剧化不足，相比之下，我们倒觉得八戒演得更为戏剧化一些，因而也就显得更生动活泼一些。你太拘于生活化，从而也就限制了你的表演长处。父亲在杭州时，一位老友也跟他谈过类似的话。

总之，我们是希望你能多多吸收各派猴戏的长处，努力探索与创新，克服一切困难险阻，创造一个人人喜欢的美猴王形象来。

哥哥金耀 1982年10月19日

从“孙悟空的儿子”到“孙悟空的爸爸”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杨洁导演依旧对我完全信任。亲朋、观众的鼓励助我重燃斗志。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还会想起二哥对我说的话：“如果你演成了孙悟空，你就能见到我了。”

1984年除夕，我回绍兴家里过年，晚上同父母、哥哥一起坐在电视机前，收看中央电视台播放的《计收猪八戒》《三打白骨精》。

看到我在这两集中的表演，发现我不断前进，并已初步显露出才华，悬在父亲心中已久的石头才缓缓落下来。他望着坐在眼前的我，眼角流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1984年2月4日的《新民晚报》发表了中国动画之父、艺术大师万籁鸣先生看过《计收猪八戒》和《三打白骨精》后的评价：“不错，不错，拍得比试集《除妖乌鸡国》大有进步了，很有看头。”

我刚进《西游记》剧组的时候，很多人见了我就说“这是孙悟空的儿子六小龄童”。等央视版《西游记》播出获得成功并蜚声海内外时，很多人见到父亲就说“这是孙悟空的爸爸”了。这样的称谓有些颠三倒四，多少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父亲明明是绍剧扮演美猴王孙悟空的一代宗师，却被人称作“孙悟空的爸爸”。但我知道，父亲打心眼儿里为我高兴，他很欣慰我有这样的成绩。

【编辑：商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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