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最爱的母亲

谭浩俊 2024-05-12 10:01:30

外公去世时,我对着外公的遗体大声痛哭了半小时,让邻居们也都跟着直淌眼泪,最后硬是被邻居拉走了。那时的我,16岁,有大声痛哭的资本。

母亲去世时,我没有痛哭,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以至于姨娘轻轻对我说,别把眼泪掉在母亲的遗体上。这时的我,已经56岁,没有了大声痛哭的资本。

外公和母亲,都是这个世界上与我相依为命的人,也都是给了我人生最重要经历的人。外公去世,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外公因身体原因卧床5年,照顾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但只要听到外公的声音,心里就乐滋滋的,就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就会觉得人生很美好。外公也是我认字、读书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我的书法、算盘等都是外公手把手教的。

母亲也卧床一年半时间,但与外公不一样,母亲在卧床的时间里,没法与我交流,让我很有压力,也很痛苦。很多的话,想跟她说,可她无法明白我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母亲去世,我没有天塌下来的感觉。此时的我,已经撑起了这个家。母亲去世,带走的是我的心,儿子可以安放和依靠的心。

母亲辛苦一辈子,没有给我留下一样可以当作纪念的物品,最后只能将我给她买的老人机和一只她用于装钥匙的小红袋子留作纪念。母亲留给我的,是永远也使不完的精神力量,是她坚毅而不屈的精神。母亲在我5岁时离婚回到娘家,在每天只能挣不到1毛钱的生产队中,要养活4口人,日子之艰难,可想而知。

母亲不认字,却认理,母亲教给我的,都是浅显,不,很“土”的道理,却都能够让我受用一辈子。她说,不要贪小便宜,贪小利会失大利;她说,要真诚待人,吃亏也不要紧;她说,公家的东西不要拿,拿惯了就会出事;她还说,要好好读书,她就吃亏在不认字,……

2018年10月3日,阴历8月24,母亲走了,却把这些精神的力量留给了我。母亲走的那一刻,我还坐在往家赶的火车上,母亲的后事,也是在火车上用电话交代的。待我赶到家时,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这一切,自然要感谢家人和邻居的付出。

回到家,看着母亲的遗体,1米7的身体,已经没有被村上人称作“长婆”的样子。此时的母亲,已经变得非常吝啬,吝啬到朝我微微一笑都不愿,哪怕骂我一句。她就知道紧闭双眼,紧紧紧紧地闭着双眼。

我摸摸母亲的脸,冰凉,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她受苦了,脸也冰凉了。直到此时,我才真正感到,母亲走了,真的走了。那双拉了我50多年、布满老茧的手,再也不能拉着我的手了。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母亲的遗物,只能守着相思,与母亲在梦中聊天,听母亲叫我的曾用名“小平”。

确实是,母亲除了跟儿媳讲话时,会把我叫做“谭浩俊”外,平时都是称我为“小平”。也只有“小平”二字,才能让我感到,那是母亲在叫我。如果母亲叫我“谭浩俊”,我一定会认为叫错了。

“母亲”二字,是世界上最难写的,却是不管怎么写,都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两个字。母亲节写母亲,只有两种感觉,一是难过,一是自豪。难过于母亲已经走了,自豪于有一位无私的母亲。母亲去世后,很少回老家。因为我怕,怕回想起母亲靠在门框边等我回家、送我回城的样子,那是刺心的怕、搅动灵魂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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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浩俊

简介:著名财经评论员,媒体专栏作家、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