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始于清代，那现在的江苏各地在明代又有着怎样的区划设置呢？现在的江苏、安徽、上海两省一市在当时为一体，很多资料中将这一整体称为“南直隶”。那么实际情况真是这样吗？

明代《南都繁会图》

明朝建立时江苏属于江南省

提起江南省，人们通常想到的是江苏的前身清代江南省，殊不知元末时朱元璋即设立江南等处行中书省，这是比我们熟知的清代江南省早了200多年的江南省。

从元末大宋龙凤二年至明朝洪武元年，江南省共存在十二年之久，其大部分时间处于红巾军政权时期，在明朝只存续了七个月。江南省的疆域，和今天的江苏、安徽、上海两省一市的范围高度重合，此外浙江的嘉兴、湖州一带以及江西婺源也从属于此。

按顾颉刚、史念海的说法，“明祖初起义师，疆域建置未遑从事，故尚因元人旧称，而有江南行中书省之名。”百废待兴之际，新朝代沿用之前政权的行政区划方式并不奇怪，比如我们总认为宋朝采用了“路”作为一级行政区，但实际上宋初较长时间沿用了唐代的“道”，“道”一直延续至宋太宗淳化五年。因此，明朝建立时设置的行政区划就也可能会和后期的不一样。

“南直隶”的常态化

江南省只是昙花一现，在明代，现今江苏、安徽、上海这一区域更多的时候被称为“南直隶”，与以北京为中心的北直隶相对应。《三才图会》中称：“南直隶，古扬州地也……国家创业实基于此。” 罗洪先《广舆图》说道：“南直隶府十四，属州一十三，县八十八。又州四，属县八。” 张岱《夜航船》表示：“南直隶十四府，十七州，九十六县。” 陆容《菽园杂记》载：“天顺三年，南直隶清理军伍。”当时的小说中也有“南直隶”，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三《权学士权认远乡姑 白孺人白嫁亲生女》中把小说人物权次卿的籍贯设置为“南直隶宁国府”。

南直隶山川大势图

可以看到，将明代江苏所在的行政区称为“南直隶”是常态化的，类书、地理专著、笔记、小说等都有相关表述，但是“南直隶”并非唯一的称谓。

幅员辽阔的“南京”

郭沫若《中国史稿地图集》的明代地图中没有“南直隶”，取而代之的是“南京”。周振鹤主编的《中国行政区划通史·明代卷》同样把这一区域叫作“南京”而非“南直隶”。

明代“南京”既可专指应天府，也可表示南直隶区域。当时地理著作《地图综要》记录：“南京，古徐、杨（注：扬州亦作“杨州”）地，北倚洪河，南俯具区，东环沧海，西纳大江。”《明史》也表示：“南京，《禹贡》扬、徐州、豫三州之地……永乐元年正月仍称南京，统府十四，直隶州四，属州十七，县九十有七。”《项脊轩志》作者归有光的职务为南京太仆寺丞。南京太仆寺设于滁州，滁州属于当时的“南京”。另据《世祖实录》，清朝占领南京后，规定“南京著改为江南省”，可见清代江南省的前身为“南京”。

位于昆山的归有光之墓

“南直隶”又叫“南直”

还有很多文献里使用“南直”作为区域名。《甲申传信录》载：“新乐侯刘文炳，字洪筠，直隶任丘籍，南直海州人。”《明季北略》记录：“马世奇，字君常，号素修，南直无锡人。” 《明儒言行录》中称：“高攀龙，字存之，南直无锡人。”《江阴城守纪》讲述江阴地理位置时提到江阴“明隶南直之常州府”。足见“南直”的使用频率很高。相对应的，北直隶也常常叫做“北直”，如《熹朝忠杰死臣列传》载：”南星字梦白，号侪鹤，北直高邑人。”

《地图综要》中的“南直”

一般认为“南直”是“南直隶”的简称，但古时候地名的简称、全称的关系和现在的不大一样。传统时期的地名简称地位很高，使用很广，“南直”之称足以与“南直隶”相提并论。

首都前夕后仍可叫“直隶”

在明初应天府做首都时，苏皖一带作为京畿之地当然可以叫做“直隶”。永乐年间迁都北京，苏皖似乎不可以再称“直隶”了，很多资料表示从此“直隶改称南直隶”，其实并非如此。

苏州西美巷的况公祠内展示有与名臣况钟有关的一道圣旨，圣旨中明确表示苏州府属于“直隶”，而当时已是正统六年。《江南经略》的凡例中称：“倭寇航海而来，自东而西，其犯直隶也，南自钱塘，北抵大江。”这里的“直隶” 显然也在长三角地区。

况公祠的圣旨中有“直隶苏州府”字样

即使在正统七年南京旧都诸司印文都增加了“南京”字样之后，苏皖地区仍存在被称为“直隶”的情况。一块和明代贵州布政使司朱家民相关的碑文中提及“直隶扬州府江都县”，此碑文所制时期已是崇祯年间。《大清一通志》在叙述江苏（含今上海）的明代区划时，表示这里曾是“南京应天府及直隶苏松常镇淮扬六府徐州地”。在这里，南京与直隶是并列关系。

碑刻中的“直隶扬州府江都县”

各种称谓的关系辨析

各类称谓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在各种文献中，“直隶”和“南直隶”有时是并列关系，有时是包含关系，有时是等同关系。“南京”和“南直隶”有时是并列关系，有时是等同关系。仅就“南京”而言，也会有苏皖整体称“南京”和“南京”仅指应天府的情况。张岱《陶庵梦忆》中《不系园》一文记录：“客不期而至者八人：南京曾波臣，东阳赵纯卿，金坛彭天锡……”这里的南京与金坛并列，显然只表示应天府。

即使是等同关系，也会出现“南直隶”、“南京”、“南直”、“直隶”在同一部著作中混用的情况。崇祯《皇明职方地图》的相关地图题为“南京地图”，内文中却又称之为“南直隶”。《地图综要》在称呼“南京”的同时也使用“南直”。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的明代地图里则使用了“南京（南直隶）”这样的表述。

《皇明职方地图》中“南京”与“南直隶”并存

总之，在明代，江苏所属行政区经历了江南省、直隶、南京（南直隶）等数次改名，该行政区在明代中后期又常常兼用“南直隶”、“南京”、“南直”、“直隶”之名，造成称谓复杂多样的情况。

黄浪

【江南温故为黄浪先生为紫牛新闻·微史记频道开设的专栏】